鹤归华表(二)

月影残凉,烛光静暗。

姜重山推门进来时,宴云笺依然沉静地面着墙壁,他背影挺拔如竹,端方清雅。姜重山看

对于阿笺,他早将其视作亲子。看见他这个人,自制不住身为父亲的赞许骄傲。

宴云笺听见动静,微微侧头,没有完全转过身。

姜重山道“不高兴”

宴云笺连忙回身,低头道“阿笺不敢。”

“我让你

宴云笺轻轻抬眸看了他一眼,薄唇始终紧闭着。

姜重山点点头,负手走到桌边坐下,一手搭

“你总不能因为我宠惯纵容着你,什么礼数也不顾了吧。”

就算这话是一句玩笑话,宴云笺也不敢承受“义父言重了孩儿惶恐。”

姜重山瞪他一眼。

这些年来

如此亲近自己,他又怎会不心软呢。

姜重山思忖片刻,不自

话点到即止,剩下的话,阿笺应当能听得懂总不能让他真的亲口说出“气头上话说得重些,实际根本不舍得罚你”这样的话吧。

果然,宴云笺脸色松了松,低声道“我知道义父没有真的厌弃我。”

“厌弃。何至于此啊事情来龙去脉还没有搞清楚,不至于给你定罪。我知道你从未生出复国的心思,所以更要问明白你到底

宴云笺微怔望着他。

姜重山哂笑了下,抚一抚衣袖,“行了,别整这可怜巴巴的,你到底

“义父”

“让你说你就说,难不成真等我请家法”

宴云笺深深看他一眼,慢慢矮身,双膝及地。

他身上的白衫质软,素雪流云一般。

这样跪下来,仿佛并不仅仅是脊梁的弯折,他整个灵魂都伏低做小,无声无息祈求他宽恕谅解。

姜重山心一沉,又一松。阿笺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这样跪着已经叫他不忍心了。

“自打你叫我第一声义父的时候,我教过你什么,你可还记得”

宴云笺声音涩紧“做您的孩儿,要学会站着回话。”

姜重山点头“算你记得牢。那就站起来。”

“快点。”

宴云笺略一犹豫,扶着膝盖缓缓起身“义父,并非我故意辜负您的教导,”他声音极低,“我绝不骗您,我做的事并非奸恶,亦不图名利,待到能够坦言相告那日,必定知无不

言”

“我相信你,阿笺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若我不信任你,此刻你我还会站

姜重山起身,走上前,像以往无数个瞬间一般,手掌搁

“你有旧族相识之人,此事我知道,也并没放

姜重山话锋一转“可是阿笺,若你用你的旧部,背着我做旁的事情,这性质不同。你如此聪慧,自然明白。”

宴云笺额前的碎

看他虽然沉静安宁,眉宇间却难掩内疚愧色,姜重山心也有些软了。

从袖口中取出那封书信,默默展开,指着上面的文字“阿笺,我不知道你正

他已经将话点到这种程度,宴云笺心中一震,拱手道“义父,我心里有数,必定把握分寸,绝不会牵连姜家丝毫。”

“姜家”姜重山反问一句,冷峻的面容显出一丝裂痕,半晌才自嘲笑了下,“我视你如子,百般栽培,原以为你也早将我视作亲生父亲一般,没想到提起自家时,还口口声声称为姜家。”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宴云笺艰难道,“我只是想说,我绝不会连累到家里”

姜崇山将手中书信薄薄的书信拎起直至宴云笺眼前,淡声问“难道从我拿着它问你那一刻起,到现

“我”

“我问你,你老实回答,三声之内不应声,我立刻将你丢出门外那些人有没有暗杀过你”

顶着前一句的压力,宴云笺极轻地点了下头。

竟真的有。

姜重山目光陡然阴沉“有人暗地里害你这样大的事你竟隐瞒至今,不曾与我提起分毫,你怎么想的”

“义父,那些人只冲我来,并不想招惹您,所以”

姜重山摆摆手。

他当然明白,有人想要阿笺的命,但他们不敢绝惊动他姜重山,而为他们自己带来任何的麻烦。所以他们下手会足够隐匿。也正因此,自己才从未

“无论他们冲着谁,你怎么想的为什么不同我说”

宴云笺低下头。

从前不说,是怕姜重山弃了他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后来不说,是怕家人担心。

姜重山冷哼一声“罢了,我又何必

他也知道宴云笺的痛点,身为父亲,不介意再戳一戳

“立刻给我说实话,再敢憋着,我还是会把你丢出去。”

宴云笺无奈抬眸,义父眼中站不住脚的责备下面的分明是呼之欲出的担忧。

这样恩重如山,甚至超脱血脉的亲情,他又如何舍得

想了又想,他静声道

“敢问义父,您可知为何您会到这样一封来信”

姜重山道“自然是要挑拨你我的关系。”

“那义父觉得他们可会称心如意”

“你觉得呢。”

宴云笺略略停顿,对上姜重山沉稳的目光“挑拨不成,他们又待如何”

“什么意思”

这便是整个事情的重点了,宴云笺不知能否说动姜重山,但他定要试一试。

他抚衫下拜,端端正正跪

“此信来意的确歹毒,若义父不曾垂怜于我,只怕看到信件那一刻,便将我一剑杀了,他们自然满意。可若义父未受挑唆,仍旧信任我,问清所有来龙去脉趟了这水,对于他们而言,也不亏。”

宴云笺双手扶地,缓缓弯腰叩首下去“孩儿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想保义父中立的立场。”

行走于暗夜悬崖,已是千难万险,但他仍要跋涉于荆棘中可是,他只愿一个人走。

姜家对他而言,比生命更重,和他的信仰等同珍贵。

“义父平安,家人才能平安,我必定全力保全姜家的干净。即便真有一日我一败涂地,义父也可退一步明哲保身,将我诛灭而保全自己。”

姜重山沉默了很久,忽提起一事“当日

宴云笺有些怔愣地抬头,他似乎是没想到姜重山会忽然提起此事,目光显出茫然的纯澈来。

宴云笺见他眼神那一刻,便心下了然,也不等他回答,又道“你只是告诉我一些事情,我又没说要做什么,不至于到你说的地步。”

会有这么简单么。

有些事情,知道了,和不知道,是天差地别。

宴云笺浅浅笑了下,摇头。

“义父,我不愿赌。”

他定定道“若是因为我而伤了您,姜夫人、大哥,还有阿眠。哪怕只是丝毫,都让我万死莫赎。”

下了十八层地狱修不到来世,

姜重山就这么看着他。

看着看着,忽然伸出一根手指

“原来只有平安无事的时候,你才拿我们当家人,等遇到了难事,就只想着自己扛,”姜重山道,“你说的这些话我都听得懂,即便你不讲,我也能猜的到你的心思但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说了,我就会对你的事不闻不问,随便任由你置身危险,再不理会了”

“阿笺,你没当过父亲,你不会理解我的心情。”

姜重山叹过这一句,眉头一拧,不轻不重一踢宴云笺膝盖“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像什么样子”

“你不肯说,那也罢了,”姜重山不再给宴云笺机会,将手中信纸折了几折,进袖口,下巴冲门口的方向扬了扬,“你一向敏察,应当知道门外有人,你可知那些是什么人”

他这样问,宴云笺下意识向门口看一眼,他早察觉出姜重山来的时候,身边还跟了几人,只是他没让他们进来。

此刻房门紧闭,纵使他能判断出人数,也无法得知门外人的具体身份。

姜重山扬声道“进来吧。”

房门应声而开,从外面走进来三人。

不,准确来说,是走进那两人,还有一人是趴

爬进来的人一身污泥,衣服破破烂烂挂

走进来的那两个人,却是老熟人了。

宴云笺目不转睛盯着范怀仁和范觉,知道眼下情状已非他所能控制,一颗心沉沉下坠。

范怀仁懂宴云笺的心思,歉声道“公子,实

“你也不用看着他们,”姜重山

姜重山垂眸,望着地上瑟瑟

宴云笺拧眉“义父”

姜重山却不管他了,径直向前走去,

“抬头。”

乞丐小心翼翼抬头。

姜重山目光一顿,虽时间推移变得锐利“甄大人”

甄如是愣住,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姜重山看了很久,渐渐地,他目光变得不可置信“姜大将军你是姜重山将军”

“将军求您救我求您救救我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姜重山不动声色俯视他这人失踪已有二十多年了。

他回头看一眼阿笺找的人,竟然是曾经的太医院院判甄如是。

姜重山微微抬手,没给宴云笺开口的机会,看着抓他衣衫一角的甄如是“甄大人,对你感兴趣的人不是我,是他。但

“我对你的生死和你掌握的东西,并不十分

对他的儿子,他没办法。好话说了没用,歹话不舍得说。但对于甄如是,姜重山不介意用最快最稳的办法逼迫。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甄如是抖个不停,舌头也有些不利索,“只要只要你们能保我的命,保我绝不会死

他虽然惊骇之极,但还没到吓傻的地步,懂得怎样才能保全自己“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可以让你们满意当年大昭灭国大有冤情,我是重要的证人我我手上还有一份证据。只要你们保我不死,我愿意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作证为乌昭和族伸冤”

姜重山瞳孔微微颤动,目光如黑沉深渊般钉

片刻,他回头看宴云笺。

明灭扑朔的火光下,他温润如玉的侧脸棱角分明,乌净的眼眸一动不动,整个人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

不惊诧,也不骇然。

平静的像一泓静深的水。请牢记

扫一扫,手机接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