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她不得不死去呢。
自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
自己一直在询问这个问题。
荒芜的思想荒野中,没有出现任何答案,无论向寒冷的理性冰壁发问多少次,也没有传回任何解答之声。
现在填满了自己的并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
而是『空白』。
无论是脑袋,还是内心都染成一片白色。
被白色灰烬所覆盖,所有的分界线全部消失不见。
已经分不清哪些部分是感情,哪些部分是思念,哪些部分是『痛楚』了。
什么都不知道。
根本动弹不了。
做不了任何事情。
在这无尽的白色原野之中,被灰烬掩埋着的『众多记忆』如同宝石一般闪闪发光。
『那样的话,就由我来守护你。只有你,我决不会让你死掉。』
早就破败不堪的内心拒绝重放这些景象。
但是却无法停止。
简直像走马灯一样,这些情景浮现,又消失。
她的声音。
她的举止。
她的温暖。
『等一切都结束后,就去吧。约好了。』
接着,和她之间没能达成的那个约定在最后露出了微笑。
「……」
液滴从绀碧色的眼中滴落。
明明都哭了那么多次了,但这双眼里,这具身体里,还会流出泪水。
明明发出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恸哭,但这副身体中的眼泪还是没有流尽。
简直像是无限涌出的妖精之泉一样。每当染成深蓝色的水面泛起波纹,蕾菲亚就会想起悲痛的回忆。
『——,——』
似乎有谁站在眼前,说了什么东西。
但是蕾菲亚无法认知。
坏掉的内心无法认清任何事物。
她只是动起干涸的嘴唇。
轻声念出那个名字。
「菲尔维斯小姐……」
「蕾菲亚……」
艾丝脸上一片沉痛,她再一次叫出少女的名字。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像是断线人偶一般,就那样瘫坐在地板上,任由泪水流淌。
这里是位于【洛基眷族】根据地里的蕾菲亚的房间。
在本是双人房的这个地方,妖精少女在静静地哭泣。
这副身姿只能用凄惨来形容。
表情消失不见,能面一样的脸上淌下几缕泪水。
干燥的嘴唇微微开启,偶尔会像是坏掉的八音盒一样,念叨着现已不在人世的少女之名。她看起来就像是雪花石膏的雕像中蕴含着灵魂,流露出悲伤,落下本不会流出的泪水。
在短短五天前,艾丝也封闭了内心,一个人在房间中重复着自问自答。
但是,现在和那时候完全不一样。
与缩在自己内侧的艾丝不同,蕾菲亚是从『外』侧被打碎了。
以宝贵的友人——菲尔维斯·夏莉尔在眼前被夺走这一形式。
「蕾菲亚,蕾菲亚!求求你了,往这边看啊……!向平时那样,笑一笑啊……!」
在艾丝一旁,蕾菲亚的室友艾尔菲泪流满面地倾诉着。
少女的眼睛彻底哭肿,声音也已经变得沙哑了。她连着几天一直陪在蕾菲亚身边,这一献身行为令人看着很心痛。
缇欧娜和缇欧涅也是说什么都没有用。
就连里维莉亚的声音都传达不到她的心中。
现在在这个房间里的只有三个人。现状不允许她们一直陪着蕾菲亚,虽然她们抽出时间就会来看望蕾菲亚,但每个人的声音都非常无力。没有人知道该对现在的蕾菲亚说些什么。
同胞的首级在她面前被折断了。
最终还被怪物啃食,被残忍地杀死。
对于心地善良的少女来说,这打击过于残忍。
但是,和这种担心蕾菲亚的想法相反,她想到『这已经不行了』。
身为第一级冒险者的艾丝她们的内心做出了冷静的判断。
判断到蕾菲亚·维里德丝『无法振作』了。
——站起来,去手刃仇人。
她决不会这么说。
决不会让蕾菲亚心中燃起黑色火焰,再为其添上一把柴火。
艾丝知道被黑色火焰烧灼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不可能将少女推入业火之海。
「艾丝小姐,蕾菲亚她,蕾菲亚她……!」
「……」
艾尔菲哭着抱住艾丝,将脸埋入她的肩膀。
艾丝除了支撑着她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抱紧代替无法哭泣的自己流下泪水的艾尔菲。
她脸上渗出了无力感,垂下眼帘。
轻轻将手伸出,握住少女的手,但少女仍然像是一个坏掉的娃娃一般。
「大、大家……」
劳尔呆立在原地。
看到展现在眼前的景象,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这里是根据地的大食堂。
在这里的【洛基眷族】的团员们一言不发,所有人都沉浸在哀伤之中。简直像是葬礼一样。平时那喧闹的食堂现在像是被夺去了声音一样鸦雀无声,这场面实在是太过违和,甚至使得身体有些发冷。
「…………」
这其中也有黑色毛发的猫人,安娜斯蒂的身姿。
获得的这段休息时间真可恨。她脸上是一副这样的表情。仿佛在说在做着应做之事时反倒还能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同僚那烦恼的侧脸甚至带上了美感,劳尔本想向她搭话,但果然还是做不到。
他知道理由为何。
是前几天人造迷宫的败退。
根本就不是什么『输掉了』或是『被拿下一城』,而是整个棋盘被掀翻了。
朝胜利进发的他们做过的事情全都变成了白费功夫。即使是都市最大派阀【洛基眷族】,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他们拼命地想方设法存活下来,无论是谁都不想失去旁边的同伴,因此无视了伸过来的同业者的手。
【迪欧尼索斯眷族】。
由于自己的派阀洛基眷族将其舍弃,导致其他派阀八成以上的冒险者全灭。
「大、大家……」
他对只能低声说出同样话语的自己感到相当失望。
至今为止,露出丑态的都是自己劳尔这边。
然后【洛基眷族】的同伴会向这样的自己搭话,帮助自己。
反过来也可以这样说,正因为劳尔露出一副丢人的样子,周围才能保持住『和谐』与『均衡』。这是身为不起眼的人类的劳尔拥有的特权,也是他无意识的魅力。无论是多么艰苦的场面,只要劳尔·诺尔德现出一副丢人的姿态,团员们就会浮现出脱力的笑容,想方设法解决这个困境。
自我厌恶与愤怒,不安,困惑,恐怖。要跨越这些抬起头来会非常痛苦,非常羞耻,痒地想要挠遍全身,但是——因为这都是自己的心情,所以他能够再次站起。
正因为自己很了解自身,所以他才能够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忍耐着抬起头来。
(但是,现在的话……)
而现在,劳尔不知道该对垂头丧气的同伴说些什么。
毕竟劳尔没有直面那个。
那个牺牲掉其他人才得以自保的『惨剧』。
为了确保人造迷宫的退路,他很早就前去压制通往地下城的『门』了。要说劳尔做了什么,那就只有将逃过来的同伴引导至地下城外避难,然后猛地关上最硬金属『大门』,堵住了涌来的『绿肉』。
根本就没办法分担他人的绝望,更别说要将其拂去了。
他无法像芬恩那样鼓舞他们。
劳尔只能露出一副因自己的无能而羞愧不已的表情。
「还瘫在这里呢,你们这帮家伙。」
一道略带烦躁的声音在这丧葬气氛的大食堂中响起。
劳尔惊讶的回过头,只见一名狼人刚从门口进来。
「伯、伯特先生……」
大概是来拿东西吃吧。
他没指望有人会做饭,大步朝保存着食物的厨房走去。毫不在意肩膀一抖的团员们,嘴里咂着舌头。
劳尔慌忙跑了过去。
「伯、伯特先生你,不要紧吗……?」
你没有消沉吗,没有懊恼地回味之前的事情吗。
劳尔仿佛被吸引过去一样跑到伯特身边,带有这样的言下之意问道。
或许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想依靠第一级冒险者强大的力量做些什么。
然而,
「别在这磨磨唧唧的!想说什么就说清楚点!」
「噫!?」
伯特他『一如往常』。
真的一如既往地既粗鲁又不讲理,和平时一模一样。
但是,仅限现在,这令人无比安心。
「……要是没瘫够的话,就随你们吧。」
「……嘿?」
所以,这句用力说出的话语令他感到十分意外。
平时总是俯视、辱骂弱者的伯特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