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心?动是假的。
一见倾心而后心心念念的贵重男人,眼中好似只能望进她一个,低沉的嗓同她讲甜言蜜语。
楚桐不露声色,按捺着猛烈的心跳,冲他展颜一笑。
冰淇淋吃完,宗良志适时递过来湿纸巾,邵易淮接过,帮她擦拭唇角和手指。
楚桐没动,任凭他做这些。
她看着他半垂的长睫,他微抿的薄唇,他挺直的鼻梁,再然?后是他骨节修.长的手。
那手正托着她的手,指腹摁着湿纸巾轻柔摩挲,指缝也擦干净。
那张唇很会接吻,那双手也火热有?力。
她真的完全无法抵抗他。
他的温柔体贴也好,强势也好,统统让她难以自拔。
在这眼看着自己清醒沉沦的时刻,楚桐下了决心?:她要摆烂了。
自从?遇到他,她一直是铆足了劲儿?,像加满了动力的小马达,先是为了接近他,后是为了配得上他而努力往上飞,来?到港岛,又是拼了命在抵抗他。
好在她性格自在坦荡又轻盈,所以这过程倒也不算煎熬,喜怒形于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吝啬于对他表达爱,她也算是过得酣畅淋漓,若换个更敏感内敛的,与他这么?一路走来?,恐怕是时时刻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从?现在开始,在与他的纠葛中,她不再努力了。
抵抗不了就接受,他要睡她就让他睡,但是不再对他有?任何期待。
她心?里骂了句脏话:随他妈的便吧。
就这么?下去?,若有?下辈子,她再也不要遇到他。
中午,离开港大之后,劳斯莱斯直接驶向了港中大。
邵易淮约了梁家豪。
见面地点在港中大附近的赛马会沙田马场内,凯旋厅会所,赛马会会员方可?进入,非大赛日倒也算清净。
梁家豪敲了敲包厢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
邵易淮正在点餐,侍者弯身立在一旁,他抬头,“看看菜单?”
梁家豪摇摇头,“不用?了,我吃什么?都?行?。”
他毕竟在京市邵宅住过几天,邵易淮大概知道他的口味,帮他点了几道。
侍者拿着菜单出去?了,梁家豪还是站在桌旁没动。
他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
邵易淮上下看他,而后自鼻腔笑一声,“……怎么?了?”
梁家豪也不知自己为何不安,明明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或许是表叔表现得太理所应当太岿然?不动,倒让他觉得自己像是错了。
他拉开餐椅坐下,咽一咽喉咙,“……表叔要跟我聊什么??”
“桐桐的事。”
梁家豪猛地抬头。
表叔就坐在他对面,衬衫马甲,成熟沉稳,那眸中底色是常年身居高位的淡然?。
大他十岁,又差了个辈分,这些差距在这时显露无疑。
他突生些许颓然?。
邵易淮开了口,“之前,我和桐桐之间存在一些误会,现在,误会解开了。”
梁家豪怔住。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用?词,昭示着表叔与桐桐之间像是有?很深的纠葛。
他感觉自己似身处迷雾中,对周遭的一切懵然?不觉。
他硬着头皮问,“……什么?误会?”
“跟你有?关,但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错。”
若非他太自以为是,即便有?一万个梁家豪,也不会有?滋生误会的空间。
是他导致了表叔与桐桐之间的误会?
梁家豪一时心?乱如麻,前几天那个暴雨夜,看到表叔与桐桐站在一起姿态亲密,那时他觉得是表叔横插了一刀进来?,可?现在,他猛然?意识到,不对,反过来?了,横插一脚的好像是他自己。
脑海内许多片段闪过,梁家豪斟酌措辞问,“……所以,去?年桐桐生日,您所说的‘受人托付关照她’是?”
“我和她在恋爱。”
“当时也是?”
“嗯。”
梁家豪猛地起身,椅子刮蹭地面发出让人不悦的声响。
他手撑着桌子,“那您为什么?要那么?说!桐桐不会伤心?吗?”
桐桐不会伤心?吗。
邵易淮心?脏骤然?痛了一下,这种要窒息的痛感已经非常熟悉,他像是斯德哥尔摩病人,在这疼痛中去?回忆她当时的表情。
她极度愕然?之下表情呆滞。
梁家豪自知失态了,跌坐回去?,“对不起表叔。”
侍者敲门进来?上菜。
一道接一道,上齐了,鞠一躬退出房间。
包厢内重归寂静。
好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邵易淮点了根儿?烟,“今天找你谈,一是站在家人的角度,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二是告诉你,桐桐是我的人,你以后注意分寸。”
“她同意吗?你们?复合了?”
邵易淮觉得好笑。
年轻人是不是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很重要?
他漫不经心?牵牵唇,眸中无丝毫笑意,只有?一片漠然?,“她同不同意又如何?”似笑非笑慢悠悠把话讲完,“你想?当黑骑士?”
口吻极淡,可?会让听的人觉得,他轻松地宣判了他人的死刑。
梁家豪终于觉察到,自己不是紧张,而是恐慌。
是了,甫一进入包厢他就觉察到,今天的表叔跟以往不同,以往每次见面他都?温和,今天他周身只有?冷漠和暴戾。
不由联想?到此前易承泽对他提过的表叔,他醍醐灌顶:邵家真正的掌权者,岂会只有?温和这一幅面孔?恐怕温和才是他的面具。
梁家豪脸色苍白,半晌没出声。
邵易淮抬腕看表,“……我还有?事,你慢慢吃。”
他起身,拾过一旁椅背上搭着的外套。
“表叔!”
梁家豪也站了起来?,抿抿唇,决意问出口,“……曾经,您是桐桐唯一的前度?”
之前在石塘咀的那间冰室,桐桐对他讲过,她心?里有?人了,暂时忘不掉,从?这用?词可?以推测,也许是她心?里那个人是指前度?
邵易淮看他一眼。
他从?未问过楚桐,谈恋爱问前任是最无聊的,他是成年人,她不主动提,他当然?不会问。
依她的性格,应该不会早恋,涉及到恋爱中成年人的那部分领域,她也表现得非常青涩。
“……应该吧。”
心?里一块石头轰然?落了地。
梁家豪抓住了桌沿,“……表叔,您说不希望我受到伤害,我想?告诉您,那倒不会,因为我能感觉到,桐桐曾经试着接受过我,她很好,她给了我们?双方很久的时间、很足的空间来?接触,可?最后没能成行?,这是我和她都?没办法的事。”
停顿一秒,他补了句,“还有?……或许我没有?资格说什么?,但表叔,您不应该再继续伤害桐桐了……”
回中环的路上。
宗良志一如既往看倒车镜揣摩先生的心?情。
很久的时间很足的空间来?接触……
不应该再继续伤害桐桐……
邵易淮抬手松了松领带。
这两?句话之所以能刺到他,是因为前者是他自己的主动放手造成的,而后者,正是他今天一直不安的根源。
桐桐为什么?会兴致不高?难道真是他做错了什么??
邵先生向来?情绪不外露,端的是不动声色,可?今天,秘书办与他接触最多的那位秘书,却隐约能感觉到他情绪有?些低沉,下午比上午更甚。
下班后,邵易淮替母亲参加一场酒会。
易嘉莹年纪大了,自他夏天来?港之后,这类活动偶尔会由他代?劳,由此,坊间小报流传,易家一直悬而未定的继承人人选,大概率是落定了。
酒店顶层宽阔气派的大厅内,港岛名?流云集,巨型水晶吊灯如瀑泄下,洁白桌布之上,新鲜花束娇艳欲滴,空气中浮着清淡的香氛味,低低的交谈声都?显得高雅。
在这之中,无数道视线落在邵易淮身上。
易家卓然?屹立于豪门圈子之巅,若真是敲定了继承人,必将引得整个港岛为之震动。
处于目光交汇中心?的男人却兴致缺缺。
陈家现任家主陪在他身边,偶尔交谈两?句,许多人跃跃欲试想?要被陈家引荐,这时候宗良志进来?了,走到邵先生身边,附耳说了什么?。
邵易淮低头听他讲完,而后抬腕看了看表,对周围人道一声失陪,离开了酒会。
“老爷子好像是有?公务在身,预计会在老宅住半个月,到十一的时候,跟那几位一起回京。”
宗良志压低了声音汇报。
邵老爷子虽已退位,但威望仍在,一些场合得托他出面从?中牵线。
“先去?趟石塘咀。”
宗良志将劳斯莱斯开到正门旁临停处,邵易淮站在车边拨通了楚桐的电话。
她说晚上要跟同学们?去?石塘咀吃猪扒饭,这会儿?大概还在那里。
听筒里传来?等待接通的嘟嘟声。
不疾不徐的一下又一下,邵易淮一颗心?像被这声响攥住,这样一个事事从?容,从?来?都?高高在上的沉稳男人,这时竟生出一阵极其强烈的忐忑不安,喉咙发紧,他再度把领带拧松。
窸窣的响动,电话通了。
“喂?”清丽轻柔的嗓,挺平静地问他,“……你找我?”
“……桐桐,”出了声才发觉声音低哑,“还在石塘咀吗?”
“嗯。”
言简意赅。
“地址发我,我去?接你。”
“阿may姐在外面等着我呢,”楚桐笑起来?,“你要跟她抢工作呀?”
“我想?见你。”
“那你来?咯,我等你。”
轻松的语气。
她没有?拒绝他,可?邵易淮却觉她的态度,比干脆的拒绝还让人难受,一颗心?不上不下被吊着,他少见地开始烦躁。
宗良志开车时,偶尔朝倒车镜瞄一眼,看到先生的脸色比下午更差,不由地胆战心?惊。
目的地街道有?些狭窄,宗良志在附近找到停车位停了车,邵易淮下车步行?过去?。
他拎着西装外套,穿过人行?横道,偶尔低头看一眼手机确认地点。
拐到那家店所在的街道,就看到了楚桐的身影。
她跟几个同学站在一起,穿着白天那身小吊带配牛仔裤,头上多了顶鸭舌帽,柔软的长发落在肩后,莹润的肩颈处皮肤大片地露着。
不知同学说了什么?,她笑得前仰后合,随着她的动作,小吊带略上窜,露出一截细腰。
烦躁立时转化为了焦渴。
楚桐不经意间转过头,也看到了他。
夜色霓虹之下,男人迈着长腿稳稳走来?,每一步都?似是携着沉沉的压迫感。
搁以往,她一定立刻跟同学们?道再见向他飞奔过来?,今天她没有?,她等着他走到面前了,才笑笑地轻盈地说一句,“你来?啦?”
周围的同学不知怎地,都?往后退了几步,七嘴八舌跟楚桐说,“那我们?就不打扰啦,明天见。”
楚桐回身挥挥手,“再见。”
等她转回来?,才终于好好地对上了她的眼神。
她眼神清透明亮,却莫名?让他更加不安,焦渴夹杂着这份不安,让他本?能地想?要确认什么?。
还没等他开口,楚桐就问,“晚上你要在雅园睡么??”
这话没什么?问题,可?她的语气,轻松随意到好像他们?是彼此的床伴。
邵易淮浑身温度退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