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桐怔住。
明明都是简体汉字,可大脑像是不?运转了,用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了这行字的意思。
未婚妻。
吃了好多顿饭。
曾一起看婚纱。
心头涌起一阵酸涩。
即将窒息之时,呼吸猛地回来。
女同学把手机和照片一起收回去,要起身离开,楚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是什么人?你认识他?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她情绪激动,没?控制好音量,惹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
趁着她愣神的功夫,女同学一把将?她甩开,拿着书包走出教室。
下了课,楚桐提着书包,在校园里随便找了张长椅坐。
她直觉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可到底是什么?
照片上那位顾小姐……邵易淮和她真的差点结婚了吗?
心乱如?麻。
她本?以为刚刚身边那位是一起上公?开课的同校同学,现在想来,大概是某个人派来混进教室,特意告诉她这?个消息。
对方?是为了什么?
她想不?通。
晚上,所有课程结束,走出校门,mary看出她脸色苍白,“小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她没?力气多说,上了车就歪靠在椅背上,合上眼。
mary看得出她不?对劲,回到雅园之后又一路将?她送到房内,给她倒了杯水安置在客厅沙发里,担忧地问,“小姐,是身体不?舒服吗?”
楚桐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斟酌措辞问,“……你认识邵易淮京市那边的人吗?”
一听?这?话,mary肃了神色,“您说说看,说不?定认识。”
“……有位……顾小姐?”楚桐笑一笑,“好像是差点跟他结婚?”
mary眼睛一眯,“谁告诉您的?”
“不?知道,”她说,“刚刚上课,有个人坐在我旁边……她递给我一张顾小姐的照片。”
mary让她大概描述了一下那个人的长相,而后立刻起身走远了点打电话。
楚桐手握着咖啡杯,转头去看她,零星能捕捉到几个字眼:邵先生接不?了电话吗?急事急事,快一点传达。
一向沉稳和蔼的mary,这?会儿明显有些急了,拨了好几通电话,讲了许久。
过了半个小时,她终于回过身来,摁住楚桐的肩,“小姐,明天先不?要去上课了,我会帮您请假,您先在家里休息。”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他为什么接不?了电话?”
mary思忖了下措辞,“邵先生回京,是要跟老爷子算一算账,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应该没?什么问题,您不?要担心。”
看样子,她大约也?不?知道内情,楚桐就没?再追问。
她听?mary的话,去洗了澡,披着毯子窝在床上,手里攥着杯热牛奶。
兀自愣神的时候,搁在床头的手机震起来。
她吓了一跳,望过去,来显是:「邵」。
摁接通的时候,指尖都在抖。
听?筒里传来一声,“桐桐?”
跟以往一样低沉的声线,静几秒没?等?到她的回答,他又说了句,“宝宝?出个声。”
“……是我……”
话语出口才?意识到,声音有些哑了。
“有人给你看了顾沛柔的照片?”
原来那位小姐是叫这?个名字。
楚桐轻轻嗯一声。
“我回去跟你解释,好不?好?”
邵易淮说。
他声音和态度虽和往常一样,但楚桐明显能感觉到,他似是处于某种事态之下,分出心神来哄她。
她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他那边有个女声说:邵先生,请您把手伸过来,我帮您……
听?那语气,像极了护士。
她反应了一下,“……你在医院?”
“……没?有,”他转而对那边说了句,“都出去。”
窸窣的脚步声,邵易淮温声问,“你还好吗?宝宝。”
“……你回去做什么了?”
“家里的事,”邵易淮停顿片刻,道,“……前几天事态比较紧张,不?能分心,所以没?能联系你,电话里没?办法详细说。照片大概是老爷子派人搞的,对于我们的事,他一直有点意见?。”
老爷子一世精明,自然是明白家族内斗是最?致命的事,所以,一开始,事情确实如?邵易淮所料,算不?上糟糕,顶多算是僵持不?下。
一切在前几天他大哥加入之后,变得失控。
可即便最?糟糕,按照圈子里的惯例,直接把人送出国之类的物理消失法才?是最?常用的,所以他派保镖保护她的安全,没?成想,老爷子还用上攻心这?一招了。
楚桐沉默了好一会儿,“所以,你是去处理这?些了?”
“目的是处理这?些,但是这?里面比较复杂,牵扯很多,所以耽误了时间。”
楚桐听?得出他措辞很谨慎,大概是真的不?方?便在电话里讲,她就没?再问了。邵易淮默了默,语气轻轻,像是屏了呼吸,“……宝贝?会在意照片那件事吗?”
“……我不?知道……”她手指攥紧了被子,“……我乱糟糟的……”
“等?我回去,好不?好?一切等?我去到你身边再说,好吗?”
他那边像是有人过来低声说了什么,他说好,等?我一会儿,然后再度对电话里的她说,“宝贝?还在吗?”
“嗯,”楚桐吸了吸鼻子,“你还有事要忙?”
“我马上有个会要开,不?能带手机,”邵易淮嗓音低哑了几分,“桐桐,一定要等?我,好不?好?”
楚桐没?回答,静了几秒之后摁了挂断。
按照mary的吩咐,她第二天没?去上课,待在家里温书。
可思绪总是不?能集中?。
天色擦黑的时候,门铃响了。
门外门内都有保镖,没?等?她过去,门外的保镖已经帮忙把门打开了,进来的人是庄婉。
楚桐有点愣怔,“……婉婉姐?你怎么?”
庄婉穿着件长裙,外搭西装外套,长发松松挽了个髻,虽好久没?见?,但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松弛随意。
她笑了笑,“好久不?见?了。”
楚桐乖乖应一声,“嗯,好久不?见?了姐姐。”
庄婉说,“叔白派我过来的,他怕你又跑了。”
“他——”
庄婉抬腕看表,“跟我去个地方??”
迈巴赫驶在中?间,前后都有保镖车辆。
楚桐什么也?没?问,跟着庄婉上车下车,进入了一家酒店。
瑰丽酒店的海景套房。
落地窗外便是璀璨的维港夜景。
遣退了保镖,两人在客厅沙发里落座。
还没?说话,门铃响起,庄婉起身去开门,拿进来两杯奶茶,还有一些零食,道,“边吃边等?吧。”
“等?什么?”
“叔白今晚会回来。”
庄婉自己插开一杯,笑着,“他让我拖住你。”
楚桐没?作声,她根本?没?理好思绪,即便与他见?了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约是奶茶不?合口味,庄婉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抱臂靠在椅背里,盯着她瞧了半晌,然后冷不?丁开了口,“……说实话,我其?实不?希望他跟你在一起。”
楚桐慢半拍抬起头,“……什么意思?”
“我本?来以为,以他的性格,分开之后,怎么着也?不?可能再来追你了。可谁能想到,跟你分开,他丢了半条命。”
楚桐眼眶一下就红了,“什么丢了半条命?他怎么了?”
“我去到他家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呼吸了,”庄婉说着自己也?叹气,“谁也?劝不?住,是他自己自作自受。”
她转而问,“你是在因为顾小姐的事生他的气吗?”
楚桐下意识抠着自己的手指,“……我不?知道……乱糟糟的……”
庄婉沉默了一会儿,道,“有些话,我也?许没?资格讲,但作为叔白的朋友,看着他一路走过来,我还是想提醒你几句。”
“也?许你不?了解,我们这?样的身份,带来的枷锁有多重。明远你见?过吧?他喜欢小小,跟家里人闹,被他家老爷子打了个半死,小小也?被老爷子弄得半死不?活,送到国外去了。”
“你试着想一想,如?果不?是叔白有能力,他这?么执意走向你,跟整个家族对抗,你们俩会落个什么结局?”
“‘门第差距’四个字说出来轻飘飘,这?背后,是你无?法想象的巨大能量。”
楚桐猛然惊醒一般,想起了去年夏天,在京郊的庄园里,听?到任明远打电话对邵易淮怒吼,“她那么特殊,那你娶她啊!”
是了,说这?话时,任明远大约是代入了自己,发泄自己对未来对自己婚姻的无?力感。
任明远和庄婉与他都是同一个圈子的人,彼此间大概是明白彼此的苦衷和身不?由己。
眼眶酸涩难忍,楚桐闷闷地说,“……我一直都知道,知道我们之间的巨大差距。”
庄婉云淡风轻笑了笑,“你能看到的都只是冰山一角,不?生长于其?中?,是无?法理解的。”
“爱情不?新鲜,我们圈子里的爱情也?不?新鲜,但大多数人,根本?不?会走叔白这?条路,他们会接受命运的安排,甚至从不?觉得接受这?个安排有什么不?对。联姻也?好,圈子也?好,地位权势也?罢,那是他原本?的人生。”
“你知不?知道要选择你,他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的家族他的亲人,他要背叛他生来就拥有的一切,才?能走向你。”
“有他这?份爱,你实在不?应该,因为什么顾小姐,而跟他置气。”
听?到这?话,楚桐猛地站起身,抹了一把眼泪,“可是那我呢?我就没?有因为爱他付出过努力吗?”她哭着,“我知道我和他门不?当户不?对,所以以前,我拼了命努力,想配得上他,可他没?想过跟我有未来,他放手了,我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鸿沟无?法弥补,所以我乖乖走自己的路了,是他自己来找我的。”
庄婉笑了笑,“你觉得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很容易吗?你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决断力吗?更别提,你以为这?一切,是他想放弃就能随意丢掉的吗?这?需要他有相当具有威慑力的筹码,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换位思考一下,让你抛弃亲人,抛弃学业,只为了陪在他身边,你愿意吗?”
楚桐愤愤地用手背抹了把眼,坐回去,不?吭声。
庄婉继续道,“你要是爱他,趁早把话说清楚,要是不?爱,你要跑就跑,虽然他要我拖住你,但我今天绝对不?会拦你,任叔白回来要怎么处理我也?好,我都不?会拦你半步。”
静了许久。
楚桐抓过零食,埋头吃起来,边吃边抹泪。
庄婉叹口气,“……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们俩不?合适,你太小了,感觉叔白一直哄着你宠着你,让你觉得像是过家家,他自己背负的东西,他一个字都没?对你说过吧?”
楚桐泪眼朦胧抬头望她,“姐姐,我愿意跟他一起承担,我一直想成长,好跟他并肩,是他自己什么都不?说,你刚刚说什么丢了半条命,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可他如?果是因为我把自己搞成这?样,那我也?想说,何苦呢,他不?要我,还要去跟顾小姐相亲,折腾到现在,何必呢。”
“也?许你说得对,姐姐,我和他也?许确实不?合适,各方?面差距都太大,彼此都会很累。”
庄婉起身,绕过茶几过来给她擦眼泪,末了,扶着她肩问一句,“他现在大概正在飞过来的路上,我就问你一句,如?果今天飞机失事,他真的死了,你会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