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还打不通吗?”
江景寻摇摇头,眉头紧锁:“没人接。”
庞蓁跺了跺脚,面露焦急。
校门口,接送考生的大巴车早已到达,所有参加竞赛的考生也集合完毕。
除了陈醒。
江景寻扫了眼时间。已经七点二十分,距离发车时间还有十分钟,陈醒依旧没有出现。
聊天界面停留在昨晚,陈醒发来的两行字和一个小人儿敬礼的表情包上。
「c-x:遵命,江老师!」
「c-x:明天我一定会好好发挥的!」
江景寻连着发了几条消息,问他在哪,怎么还不来学校,都毫无回音。拨过去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他尝试联系陈醒的父亲,对方也是关机状态。
庞蓁一遍遍打着电话:“奇了怪了,陈醒很少迟到,又是这么重要的场合,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闻言,江景寻动作一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想到陈醒的病。
其实他前几天就产生过这种担忧,想过问陈醒的发作周期,但碍于身份敏感,最终没有问出口。
陈醒不会真的临走前发作了吧?
七点二十八分,司机敲了敲车窗:“两位老师,可以走了吗?”
“麻烦师傅再等一下吧。”庞蓁说,“还有一个学生没到。”
司机师傅看看表,有些为难:“等不了了,上面规定最晚发车时间七点半,再说这还有一车学生呢不是?”
“拜托了师傅,这孩子是国奖苗子……”
司机师傅无奈:“好吧,最多再等五分钟。”
“不用了。”江景寻出声道,“庞老师,能辛苦你先替我跟一下车吗?我去陈醒家里看看。”
带队老师的工作并不复杂,主要是看护,而且除了江景寻之外还有一个带队老师。
庞蓁点头:“当然。”
江景寻匆匆说了句“有问题随时联系我”,开车直奔白沙半岛。
不久前刚来过一次,车开得很顺,很快就到了。陈醒家门紧闭,江景寻敲了半天,无人应答,反而把邻居敲过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别敲了,他们不在家的。”隔壁老太太越过栅栏提醒他。
江景寻一愣:“请问您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老太太警惕道:“你是他们什么人?”
“我是陈醒的老师。”
“陈醒?是大儿子还是小儿子?”
“大儿子。”
或许觉得眼前的青年语气诚恳,长得也不像坏人,老太太上下打量他一通,渐渐放下心来。
她叹了口气:“他们家大儿子苦啊,亲爹不疼后娘不爱。他们住这儿得有八九年了吧,刚搬过来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他爹揍人的声音。那么大点儿娃娃,脸上的淤青就没消过。啧啧,可怜呐。”
心头像被人狠狠踩了。
“陈醒……”江景寻听到自己发蒙的声音,“他父亲打他?”
“不,不是打。”老太太摇头,“是虐待。造孽啊!”
指尖有细微的颤抖,江景寻只觉耳膜鼓噪,嗡嗡作响,好一会,他才听清婆婆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给吃不给喝,有时候连门都不让进,大雪的天,那小娃娃就穿个单衣缩门口,我们叫他进屋,他也不肯……”
“长大后倒是打得少了,男的工作忙。”老太太说,“但昨晚不知道怎么,突然又是摔桌子又是砸东西,那动静吓死个人,把救护车都闹来了。”
“……救护车?”
“夜里十二点多吧,救护车过来抬走了俩人,到现在都没回来。”
江景寻深吸一口气:“您知道送往哪个医院了吗?”
早上八点二十五分,庞蓁和另一位带队老师把考生们送进考场。
“江老师?”电话接通后,庞蓁问,“找到陈醒了吗?”
“他可能来不了了。”
“啊?”
江景寻把情况简单概括讲了一遍,“我快到医院了,如果来不及在考试结束前赶过去……”
“没事,这里我盯着。”庞蓁主动道。
“麻烦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景寻挂了电话,匆忙赶到护士站前询问。
“白沙半岛是吧,”护士翻阅着记录本,“陈醒……还在ICU。”
心脏有一瞬间停跳,快速问清了位置,江景寻头都不回地奔向重症监护室。一贯的冷静被他抛之脑后,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慌张失态过。
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他看到病床上的男孩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江景寻撑着玻璃微微喘气,还没缓过来,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是纱布缠绕太多层的缘故吗?
病床上的人……身形怎么好像有些宽?
他刚准备仔细探看,身边传来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
“……江老师?”
江景寻转头,他以为进了ICU的人,正完完好好地站在面前。
严谨来说,也不算“完好”——陈醒的右手打着石膏挂在脖上,眼角嘴角各有几片淤青。但相比于ICU里的那位,已经算是健康了。
江景寻快步上前,似乎是想要握住他的肩膀仔细察看,手举到一半又缓慢放下。他定了定神,确认陈醒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陈醒摇摇头,反问:“江老师不应该在带队吗,怎么找到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一直没来,我就托庞老师带队,去你家找你。”
“你去了我家?”
“嗯,隔壁的老婆婆告诉了我一些……情况。”
闻言,陈醒眸光闪了闪。他低声道:“江老师,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江景寻没听清:“什么?”
陈醒张了张嘴,目光越过江景寻肩头,面色忽地冷下去。
“你哪位?”
背后响起浑厚的男声,江景寻回过身,一个脑袋缠着半圈绷带的高大男人正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江景寻:“我是陈醒的数学老师。”
“老师?”男人嗤笑一声,坐在座椅上,“你们老师消息都这么灵通?”
“今天的竞赛他没来。”
“哟。”男人瞥陈醒一眼,“你这样还参加竞赛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醒一言不发,冷冷站在江景寻身后。
尽管已有猜测,江景寻还是问道:“你是?”
男人哼了一声:“我?我是他老子。”
江景寻心中的猜测落了地。无论长相还是举止,男人和陈醒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倒是和那个小儿子陈光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很难相信他是陈醒的亲生父亲。
得知这人的家暴事迹,江景寻更加反感至极。他强压下心头的厌恶:“容我问一句,你对孩子使用家庭暴力?”
陈金宏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鄙夷地看他一眼:“什么家庭暴力。老子教训儿子,那叫天经地义!”
“错了。”江景寻神色严肃,不疾不徐道,“不是教训,是故意伤害;不是天经地义,而是违法犯罪。”
见男人脸色微变,他又补充道:“不过,对于素质低下的人来说,什么都是天经地义。”
“你!”
陈金宏气得从椅子上站起,碰到了伤口,疼得直咬牙,“就算我打他,又关你这个外人什么事?”
江景寻:“我是老师,我有义务关心学生的家庭状况和身心健康。”
“不再是了。”陈金宏瞪着陈醒道,“过几天老子就给他办退学,这回可不违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景寻愣在原地,没想到陈金宏无耻到这个地步。他攥紧拳头:“你凭什么强迫他辍学。”
陈金宏冷笑一声,指着重症监护病房里躺着的陈光,又指指自己:“能把自己弟弟打进ICU,还敢动手打亲爹,这种学生,贵校也收?”
紧握的拳缓缓松开,江景寻满脸错愕。
ICU里的是陈光?是陈醒打的他?
江景寻侧头看向身后。
捕捉到他眼里的诧异,陈醒心头一阵刺痛。他错开对方的目光,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
“人是我打的。退学不算强迫,我自愿的。抱歉江老师,让你失望了。”
说完,他像再也承受不住似的,转身飞奔离开。
“陈醒!”
江景寻想追上去,却被护士拦住,以“医院走廊禁止跑动”为理由说教了一顿,抬头时,陈醒的身影已经消失。
没办法,只能一间一间找。江景寻给庞蓁发了条简略短信报平安,收起手机刚抬脚,发现不远处有个女人望着他。
视线相对,女人上前道:“江老师,您还记得我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景寻看着她的脸回忆片刻:“记得,您是陈醒的……”
“继母。”成钰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不过陈醒一直都叫我阿姨。”
江景寻若有所思。
他知道陈醒和陈金宏、陈光关系紧张,却不知道这位继母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不过不难猜测,她说陈醒一直没有改口,陈醒又把她亲儿子打成那样,关系应当也不会很融洽。
他顿了顿,转移话题:“请问陈醒在哪间病房?”
成钰没有答话,移开目光:“您很关心他,这孩子遇上您这样负责认真的老师是他的幸运。”
“……”江景寻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可以告诉您您想知道的事。”成钰道,“跟我来吧,这里不方便说话。”
医院附近的小饭馆。
“帅哥,你的馄饨好了!”
闻声,江景寻摁灭烟头,转身走进店内。老板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慢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折了双一次性筷子,埋头心事重重地吃起来。
下午他回了趟学校,还好这周六是月考不用上课。江景寻布置完周末作业,和庞蓁说明情况,处理了一些杂事,终于在傍晚前赶回医院。
结账时,江景寻忽地想到什么:“老板,再打包一份馄饨吧,少放油。”
他提着打包袋走进住院楼,成钰告诉了他病房号,然而江景寻进去时,病床上是空的。他询问邻床的人,有个小女孩告诉他:“那个大哥哥出去有一会儿了。”
他把馄饨放下,索性坐床边等起来。结果等着等着,竟趴在床边打起了盹。这周辅导竞赛压力也大,加上奔波了一天,困意不知不觉袭来。
这一觉睡得属实沉,以至于被叫醒时,江景寻对着眼前的陈醒愣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江老师?”
惊讶在陈醒眼中一闪而过,想起此刻的境况,那点喜悦还没来得及显现又很快被掩盖,他话音一转,“有事儿吗?”
江景寻忙着起身,没有注意他的神情变化。他拆开打包袋:“吃饭了么?”
陈醒目光在他手中的馄饨上停了一瞬,摇摇头。
“有些凉了。”江景寻摸了摸盖子,“我去加热一下。”
陈醒无声无息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把馄饨放进微波炉,设置时间。这会医院走廊没什么人,两人静静注视着打包盒在微波炉橙色的灯光里转圈,馄饨的香气随温度一点点蔓延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谈谈吗?”江景寻率先开口,打破这份寂静。
陈醒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没什么好谈的,我已经决定了。”
江景寻:“什么时候决定的?”
“……很早就有这个念头。”
“很早就想辍学,”江景寻点点手机,“还那么努力准备竞赛,还给我发消息说一定会好好发挥?”
陈醒不说话。
“想一出是一出,你是小孩子么陈醒?”江景寻被他气得胸闷。
任谁看来,陈醒现在选择辍学,都是极度任性的行为。就像牌桌上握着一手好牌,离胜利只差最后一步时突然“啪”把王炸一扔,不打了。
“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的成绩,多少人想上学还上不了。你怎么能这么任性说不上就不上?”江景寻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这会实在被气着了,声调都不自觉拔高,“陈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