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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没过两天,苏小春真来亲戚了。

早上赵翎给她煮了碗红糖鸡蛋，人吃着甜丝丝的鸡蛋挤眉弄眼笑话赵翎。

“怎么样，是不是很失望？”

赵翎也没失望,又给她拿了个包子,“吃吧你。”

把她送到医院，赵翎骑车去上学。

苏小春现在不痛经也不腰疼，就是感觉有点累，心情倒还算愉快的。

接诊室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杯子里也装着热水，脚底下的炭盆已经烘旺了火。

她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抬头看见有个小孩探出个脑袋。

“小川，来,给姐姐看看。”

所以对张远方很难的问题，在他这不算什么。

刚进教室，张远方就坐到赵翎身边，低着头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哥，你升级后的那个收音机比之前稳定多了，没有杂音了。我叔让我问你，有没有时间去厂子里看看，还有好几个老款收音机毛病挺多的，希望你能帮帮忙。”

“我不要糖，姐姐你自己吃吧！”

“春姐姐,我给你摘了花。”

懂事的孩子总是招人疼的，苏小春又给他塞回去，虎着脸。

尽管苏小春工资高，院士补贴加上医生工资，一个月加起来能抵普通学徒一年的工资。每个月的工资她都放在床头的柜子里，随便赵翎怎么用。

他很懂事的把糖放到桌子上，摇着头不愿意要。

关于收音机的修理，他在战场上处理过很多次信号接收器的问题。

但赵翎却不怎么花她的钱，之前置办家具从自己这拿的钱，前段时间又塞回来了。

他们那个厂子是国营的，专做收音机，收音机这玩意儿做起来是简单，稳定信号就难了。

小川虽然小，却也知道这个糖很贵,之前春姐姐给他糖，妈妈就说了不能拿的。

但当兵的嘛，肯定是不懂机械这一块的。

如果不是看张远方盯着一点小问题为难得他都看不下去，也不会出手帮忙。

苏小春这边正常上班，赵翎那边进了教室。

结果人三下五除二就给弄好了，速度快得他都没反应过来。

他喜欢给自己花钱买东西，领补助或者是换饭票其实都不够的。

小川背着手羞涩的走进来，之前瘦得跟麻杆儿似的孩子现在看起来胖了不少，小脸都圆润了。

她不怎么操心赵翎的事，主要是赵翎太厉害了，做啥都有分寸，可比自己稳重多了。

结果赵翎一眼就看出来信号不够稳定等问题，这不是大神是什么？

赵翎为什么懂？他从小就热衷于拆电话拆音乐盒等等东西，因为这挨了不少打。

走到苏小春面前,他把藏在身后的花拿出来。

苏小春惊喜结过，打开抽屉拿出几颗大白兔奶糖塞给他。

看看就看看呗，张远方就给了。

是一支开得正艳的腊梅花,玫粉色,花色秀雅，隐约带着丝丝香味。

只是后来大了点，开始对车感兴趣，不过他也不是单对车感兴趣，只是对机械型的物件有着非常纯粹的爱好。

头一回见面，张远方就觉得赵翎这身板太优秀了。后来得知他是当兵的，颇有兴趣的问了几句。

这样说了，小川才把糖给收下。

“谢谢你送我花,姐姐给你吃糖好不好？”

不仅如此，他还指出了好几个问题，比如为什么信号不够稳定等等。

就跟以前赵翎赚钱给她花一样，苏小春对赵翎也很舍得。

结果有一天，他拿着厂子里出现问题的收音机研究，怎么研究不出来的时候，赵翎在一旁问能不能给他看看。

张远方爸爸原本是收音机厂的技术工，后来把工作转给了他。这不厂子有指标能推荐上工农兵大学，恰好他上了个高中，平时表现也不错，就选择了他。

“你不要春姐姐就生气啦。”

又收获了连声的感谢，苏小春揉了揉他的头，“玩去吧，吃完了再来找姐姐，姐姐多得很。”

其实她的糖也不是自己买的，放在接诊室的麦乳精饼干糖这些，全都是赵翎给她买的。

小川是姜蝶的儿子,之前在苏小春这看的病。后来姜蝶经常把儿子放在医院玩，时不时能看到,也就熟悉起来了。

别看赵翎现在一个月就领十块钱补助，但他把自己的饭票留了一点，其他的换成了钱和票，买菜买零嘴。

不过赵翎好像有自己来钱的路子，具体干啥苏小春不太清楚。

这年头懂这些可太少了，张远方瞅着赵翎的眼神都快冒金光了。

“哇，好漂亮啊！”

他也是学机械，跟赵翎一个班的。

不过这个忙一帮，倒是有好处。

张远方把解决了问题的收音机拿回厂子，获得厂长高度赞扬，听说是赵翎解决的。

还特意来学校见赵翎，又问了不少问题。

之后厂长就说要聘赵翎为技术人员，但赵翎是军人啊，还有军职在身上。

既然这样，就只能给钱给票了。

于是赵翎靠着这个，赚了一笔足够他和小春普通开销一年都够的钱。

“行，中午过去。”

赵翎点头答应了。

“好嘞，咱直接去厂子吃还是怎么的？我跟你说，厂子里师傅做菜手艺不错的，直接让他们整一桌好菜。”

张远方自己嘴馋，挺想靠着赵翎好好吃一顿的。

厂长都说了，只要赵翎愿意去，要杀给啥。

赵翎睨他一眼，低头翻了页书，“不去厂子里吃，得回去给我媳妇做饭。”

张远方张大了嘴，“啥，还回去给嫂子做饭？”

他想说自己不能做啊？赵翎多能耐的人，听说以前在部队军职都很高呢。

“嗯。”

“啧啧啧啧，今天能让嫂子自己做不？咱去厂子里，早点看完早些回来。”

“时间来得及，你去厂子等着就行。”

赵翎坚持，张远方也没得法子，心里琢磨着没想到赵翎居然是个老婆奴。

中午下了课，赵翎直接骑车回家。

平时自己骑车的时候骑得很快，一般半个小时的路二十分钟就能到。

到家小春还没回来，估计是有病人耽误了。

她虽然有固定下班时间，但有时候病人多就没那么准时。

他去露台搭的厨房烧火，煤球炉子是一直烧着的，只是拿盖子盖住了通风口，不烧那么大火。

把盖子拨开，再将烧干了的旧煤球钳出来，换上新的。

等着它烧旺的同时，赵翎快速把中午要做的菜给清洗干净切好。

这两年自己做饭做得多，现在做饭是很有一手的，无论是切菜炒菜，跟正经厨师都比得上了。

菜是早上去跑步的时候就买回来了的，那个点无论什么菜都新鲜。

这个天冷，拿回来也放得住。

琢磨着今天小春来亲戚，赵翎就没加辣椒，鸡蛋炒韭菜，萝卜炖肉，再加上一份清炒白菜。

刚做完端进屋，就听见了小春开门的声音。

“在楼下我就闻着香味了，韭菜炒鸡蛋是不是？”

苏小春换上拖鞋，踢踏着走过来。

一桌子菜都是她喜欢吃的，连忙走到赵翎身边捏捏胳膊。

“辛苦了辛苦了。”

“其实你要实在忙我在食堂吃一样的。”

赵翎先给她盛了一碗热腾腾的汤，“你馋食堂师傅做的狮子头了？”

一下就被揭穿了真实想法，苏小春吐了吐舌头。

“我这不是怕你辛苦吗？好不容易上个大学，不得好好学习啊，每天中午赶回来给我做饭多浪费时间。”

这说法是真的，她也不是那种很无理取闹的女孩。赵翎对她好她知道的，不用在这种家庭琐事上体现。

再说了，他成天做饭，自己还想和小姐妹去尝尝国营饭店有没有新菜呢。

乌溜溜大眼睛转得灵活，一看就是在打坏主意，赵翎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怎么回事，嫌自己做饭她就必须回来吃，让她不自由了。

本来这事也随她，她不乐意了赵翎也无所谓。

“那我以后中午就不回来了。”

这样倒是能给他省不少时间。

“可以可以，我又不是小孩，知道吃饭的。就算很忙蔺云君他们也会帮我打饭，你不用担心。”

苏小春做出连番保证，绝对保证自己不会饿肚子。

夫妻俩商量定了，接下来中午都不回家吃，只晚上一块吃。

吃过午饭，赵翎洗完碗出门，苏小春则套了个热水袋回医院。

自从出了部队，俩人是没有午休的温馨时刻。

苏小春回到医院，将热水袋放在肚子上暖着。

来亲戚比较容易怕冷，肚子虽然不疼，可用热水袋暖着会舒服很多。

坐了一会，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出来，苏小春赶紧站着。

她用的姨妈巾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好的了，但还是非常容易漏，如果一直坐着，挤压出来的话，那个场面挺惨不忍睹的。

所以苏小春每到这一刻都会站起来，以防漏出。

等了会，确认没什么问题，她从抽屉拿出一片替换的，打算去厕所换掉。

卫生间在走廊尽头，得走到妇产科里面。

之前摆在妇产科导诊桌上的叶酸盒子都收了起来，说是现在已经全部免费发放了。

新婚夫妻领证当天，只要有备孕意向，就可以来医院领取。

苏小春琢磨着什么时候再打电话问问北京那边的情况，她写了那么多东西，怎么不见弄出来的。

拐进卫生间，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也没当回事，上厕所哪有没声响的。

注意到最里间的门关着，苏小春直接打开最外面的。

等她关上门，似乎又有一阵堵在嗓子里的闷哼声传来。

不是，这么困难？

苏小春拧着眉头，屏住呼吸将自己的姨妈巾换了新的，套上裤子走出来的时候又往最后面一间看了眼，门还是关着的。

她走出去，随手将门带上。

结果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有婴儿啼哭声。

这边靠近妇产科室没错，可这也不是产科啊。来妇产科的都是挺着肚子来检查的孕妇，生孩子就得上二楼产科。

婴儿啼哭声越来越大，也没听到有人哄的声响。

她本能转过身循着声音过去。

察觉到居然是女厕传出来的，没等她伸手推门，门被人一把拉开，跑出来一个捂着脸个头小巧的女人。那女人发现有人在门口，慌不择路直接撞开苏小春。

“诶诶诶，你干啥呢？”

被撞到墙边的苏小春拧着眉，只看到那个女人踉踉跄跄穿过后面的小门出去。

因为门被打开，女厕里婴儿的哭声更加尖锐。

苏小春脸一皱，猛的反应过来。

她冲进最里间，将门打开。

只见一个周身带着血，浑身青紫的孩子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肚脐上长长的脐带都未剪，细长的手脚无助的伸着，张着嘴嗷嗷大哭。

苏小春楞在原地，然后飞快将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铺在地上，把里面那个浑身黏腻的孩子抱出来放在褂子里包裹着。

孩子仍在哭，这会已经又吸引了几个护士来看。

“苏医生？”

有个小护士惊疑不定的看着抱起孩子的苏小春，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苏小春面若寒霜，“有人在这里生了个孩子。”

什么？

不知道是谁在厕所里生个了孩子的事迅速传遍整个医院。

是谁生的？怎么生的？为什么要生在医院？

“妇产科那边检查了这段时间的孕妇记录，没发现有对应的人。而且这些人都住城里有工作单位，没理由生个孩子扔在厕所。”

趁着苏小春这没病人，蔺云君任颖跑进来找她说今天这个事。

任颖点头，“是啊，现在大家都在猜是不是有女孩被男人骗了，不得已才生在这里的。”

“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了，唉，也太狠了。直接在厕所生，扔厕所，要不是小春你听见，那孩子都要被冻死了。”蔺云君摇摇头，感觉孩子太可怜了。

“所以小春你只看到一个女人跑出来，真没看见她的脸？”

苏小春沉默的摇摇头，“没看见，我进去的时候她应该正在生，只有一点闷哼声。”

刘颖咧咧嘴，“那多疼啊，居然都不哭喊。我以前在产科的时候，那些女人生孩子大哭大喊的叫疼。”

疼肯定是疼，但她不能喊。

苏小春猜测，其实她就是故意生在这的。

一楼的厕所挨着妇产科，把孩子生出来只要一哭就能被听见。

把孩子扔在医院，那肯定是有人管的，没人管医院也会管。

“那孩子怎么样？”苏小春问。

“现在在二楼产科那边，正好有几个妈妈奶水多，都愿意喂。找了几件旧袄子，暂时给她穿着了。”

蔺云君刚去楼上看过，知道情况。

苏小春微微颔首，“那这孩子之后怎么处理？”

“不知道啊，以前医院没出过这个事。”

这年月谁愿意养不是自己生的孩子？也没有相对应的福利院。

想到那个抱在怀里轻飘飘且幼嫩的孩子，苏小春额头都皱出纹了。

她站起来，把外套拢了拢。

“我去楼上看看。”